真实故事：为了生活，我放下了尊严，把自己当作商品，交换了出去

2016 年，我第一次去西藏。

不是为了洗涤什么心灵，而是去找一个人，谋一条后路。

一、

董成正是我此行要去寻找的人。也是他的盛情邀请，我才敢在十二月份、顶着极寒天气、冒着高原反映的风险走这一遭。

我和董成认识了快15 年了，他是我刚参加工作时的同事，共事三年后，我们各分东西，虽然见面少了，但电话和短信却从来没有断过。

要说男人吧，在事业上确实比女人更为敏感和激进。

当时锦城地产行业刚开始起步，依照北上广的发展步伐，未来应该是光明一片，销售代表数钱数到手软。

可董成在那时却义无反顾地去了西藏。

不少朋友背地里还曾笑话过他，说他是看钱往哪里去，自己就往反方向跑。

只有我们几个铁瓷才知道，迎来西藏第一波大开发的董成比我们轻松，挣得还并不比我们少，关键是人家熬着熬着，年纪轻轻已经混成西藏一家国企的副手了。

而我，因为爱情留在锦城，经历了地产这十几年来的成长、成熟，又一起走进了衰落，甚至举步维艰的地步。

光是处境的天差地别，董成足可以成为我目前最有力的救命稻草了，何必，他还对我有几分情意在。

酒后，野火四处乱溅。

董成有些意乱情迷，我也动了情。

当我们俩相拥在一起的时候，我脑海中诡异地闪过黄新源的身影，接踵而至的是我儿子、我的爸爸和妈妈。

四个人犹如拎着一桶冰水，从我头上浇下，所有热情迅速退下。

我推开董成，倒退了两步，整了整衣服：“不行，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言言…..” 董成无可奈何地喊了一声。

“我这次过来的目的你很清楚，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如果你可以帮我，就帮帮我，如果不行的话，那就算了。记住，只是朋友，没有其他！”

“言言，你明知道我的心思，你也知道我完全有能力让你轻松一些，何必那么执拗呢？”

不是我执拗，而是在我心底，还是有些界限是不能逾越的，比如现在这种情况。

工作上看起来是山穷水尽了，但也并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家庭，呵，家庭比工作还要绝望，可我是不是还能再垂死挣扎一下呢？

送我去机场时，董成对我说：“你好好想想吧，如果哪天真的坚持不下去了，记得到这里来找我。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我笑了笑，扬了扬手，故作洒脱地扬长而去。

我不是来西藏净化心灵的，可在这里呆了五天，让我重逢许久没有过的轻松。再想到两个小时后，又将陷于一如既往地苦逼生活，我在心里为自己默哀。

可是成年人的生活不就是如此吗？关关难过关关过！我还能拿出最后的力气为自己的自尊、为我和黄新源的这个家搏一搏。

二、

我和黄新源都不是锦城人，我来自省城的三线城市，他更远，一个海边小渔村。

至于我和他怎么认识的、又怎么最终走到了一起，这些本是难能可贵的回忆，在这几年持续不断的争吵中，我似乎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只依稀地记得我们是有感情在的，在没有孩子之前，我们的生活也是充满了浓情蜜意的。

所有的变化开始于孩子出生那年。

他的父母借口水土不服，对帮我们带孩子退避三舍，我的爸妈被赶鸭子上架。

救人如救火，在古代是恩重如山、只能以身相报的事，可在黄新源那里是行不通的。

他和我爸妈好像是八字不合，从孩子出生第一天开始，就因为各种问题发生争吵。

随着孩子的年龄越大，两边的争吵越激烈越频繁，甚至还当着孩子的面发生了全武行！

黄新源要我把我爸妈赶走；我爸妈要我把他赶走，我杵在中间，左右不是人，纵是再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人，估计也协调不好这一对相生相克的翁婿关系，可却能彻底破坏掉我和黄新源这十几年来的夫妻关系。

我们因此也发生了不少的争执，几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根源无非是父母和孩子。我被生生的拖得心力交瘁。

他们终于爆发出最惨烈的一场战争：从七楼打到小区花园，我爸爸被打破了头，黄新源被崴了手，被两辆120 分别送去了不同的医院。

那一场架之后，黄新源搬出了家，搬到了另一套小房子里，扬言和我家人老死不相往来，除了我和孩子。

终于分开了，我松了一口气，窃喜大于愤怒。

在无数次纠纷的过程中，我容忍不了他对我父母的态度，坚定地站在父母一边，向黄新源多次提出过离婚，可他坚决不同意，变着法的恳求我，哭过、跪过，还以孩子相要挟，我心软，纵容着他的拖延。

当然，并不是说我还念着和他的感情。

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生活这样的磋磨，何况黄新源在搬出去后，还以没人照料为借口出轨过。

不追究，仅仅是因为孩子还小，还有我分不出的精力。

雪上加霜的是，2017年，在我再一次提出离婚时，黄新源被查出鼻癌中期。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能将他弃之不顾，可也没有回到他身边。

黄新源的际遇在那场病后陡然直下。

合伙人卷款潜逃、公司破产，他十几年的奋斗一时间化为乌有；回老家做生意，遇上弟弟骗吃骗喝，把仅有的几十万资金偷去赌博；又回锦城，到事务所跑业务、健身房当销售，可都好景不长。

2021 年，49 岁的黄新源彻底失业了，身无分文，欠下五十多万元的外债，连房租都付不出来，更不要说儿子的抚养费。

至于我和他，他一面死守着不肯离婚，一面在外面花红柳绿。我彻底放弃了他。

我们，成了拥有同一张结婚证的陌生人。

三、

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在黄新源和我父母闹得乌烟瘴气的那几年，我的职场倒是一帆风顺的：去了一家上市公司、手下的项目每年也能顺利达到目标值、老板器重、下属爱戴，称得上是公司的红人一名。

黄新源开始落难那年，我的境况也随之下滑：

公司一言不发来了一个大甩卖，上到总经理、下到保洁阿姨，将近100 名员工，三天内齐刷刷地解聘下岗。

我被下岗了。

为了解除断粮的风险，我先去了一家保险公司，一边推销着保险，一边重新寻找合适的地产公司，准备东山再起。

那些稍微有点名气或自觉有名气的公司，对性别和年龄的限制太死，我，36 岁，一岁之差被排除在外，连一个初试的机会都没有。

转弯抹角的关系，最后去了一家广西来的地产公司，还不是正式员工，而是合作单位的员工。工作量是正式员工的数倍，工资只有他们的三分之一。

更让人抓狂的是，这家公司根本不了解锦城市场，仍然拿着广西开发的理念来规划当地的项目，可想而知，结局是有多么惨淡，而我，作为项目负责人的压力又是多么的大。

这还算不上最恐怖的时候。

疫情发生后，地产市场收紧，项目供大于求，有时一周都卖不出一套房子。高层天天开会，我们天天挨骂、天天加班到凌晨三四点。

纵使在这样的夹缝里，我也没想过辞职：能重新找到一个工作实在太难，一大家子人还等着我来养活！

2021年，公司在全国的其他项目基本上都处于停摆的状态，我们已经三个月没发过工资了。

项目上好不容易进账200 万，一小时后就被集团财务部悉数挪走，要赶紧拿去补发高层的工资。

就这样，拖了大半年，我以为公司又要破产时，它突然出了一条新政策：要求项目经理及以上人员，每人交50 万入股公司项目，已入股的人员，公司有升职优先考虑的机会；不交则会被逐步清退！

当然，公司也考虑到员工可能一时拿不出50 万来，所以“人性化”地分成两笔支付，更“人性化”地为员工提供贷款服务，只是贷款的利息得自己承担！

这简直就是白嫖啊！

我交还是不交呢？

交？进公司这几年，我拿到手的钱总共加起来还不到50 万，这一下交出去，岂不是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不交？那我很可能又要下岗了！

再算算家里的余粮：车贷房贷一个月加起来，差不多一万块钱；生活费加孩子的教育费，7 、8000 是跑不掉的。

也就是说，我、爸妈和孩子一家四口一个月，省吃俭用也要差不多18000 元；还不要提黄新源经常来打秋风，找我要钱！

存款？早年还有差不多一百万的存款，被黄新源败得差不多了，剩下不到30 万元，是全家的救命钱！

想了很久，又咨询了很多朋友，我果断拒绝了交款。

公司动作前所未有的快，20 天后，人力资源部通知我结算。

我又下岗了！

是的，2021 年7 月，40 岁的我下岗了，49 岁的黄新源失业了。

中年人最大的悲哀是什么？就是上有老下有小，却没有工作和完整的家庭！

四、

我好想对生活认输，可没有认输的权利！

在家休息了半个月，重振精神开始找工作。

我知道自己的劣势，不敢妄想高级职位，更不敢妄想上万的工资待遇。面试时，人力部的一个公事化的微笑，我都会欣喜半天，以为自己有机会，可等了一个星期，还是化为了泡影。

我不甘心，打电话质问不予录用的原因。

人力倒是毫不遮掩：你现在的年纪不太适合我们这个岗位；我听说你孩子正在上小学，我觉得以你现在的精力和生活重心，不太适合我们这个岗位。

三个月，我连一次复试的机会都没有！

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刚进了小区大门，就听见有人在吵架，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我好奇，走近了些，听到里面争吵的声音还挺熟悉的。

我心料，大事不好！

挤进人群一看，吵架的正是黄新源和我爸妈！我头一下子炸了！他们怎么又凑到一起了呢？

在邻居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将我爸妈拉走，临走时，他们忿忿地对我吼道：“把他赶走，赶不走就报警！”

黄新源不甘示弱：“要我走可以，你再拿一万块钱给我，我马上走！”

“你半个月前才拿了五千块钱走，现在又要？我没钱！”

“没钱我就不走！言言，我们还是夫妻，你凭什么不拿给我？”

夫妻？这可能就是黄新源一直不肯同意离婚的原因，因为我是他唯一的退路！

最后是110来了 ，黄新源才悻悻地离去。

我也意识到，我和他之间不能再任由他这样拖下去了，我的精力不允许，我的钱也不允许！

这一次，我果断地找了律师，提起了离婚诉讼，最后终于以我补偿他50 万元为代价，获得了自由。

50 万元，除了仅有的20 万元存款外，另外30 万元，还是找朋友借来的！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妈妈的病。

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需要马上做心脏搭桥手术，不能再拖了！

我把车卖了，又找朋友借了一点，终于凑够了二十万元，渡过了难关！

短短两个月不到，我丢了工作，还背上了将近40 万元的债务，这怎么还？还有一大家人的吃喝，这钱又从哪里来？

正当我觉得快被生活逼疯的时候，董成的电话来了。

“你的事我听说了，我说过，你要帮助可以找我，只要你答应跟着我，你现在愿意吗？”

我愿意吗？我不愿意！可我现在能找到更好的挣钱渠道吗？好像也不能！已经没人愿意借钱给我了！

看我半点没有说话，董成又说了：“我不逼你，你再好好想想吧！”

我拿出手机，给以前的同事打电话，询问他们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机会。

以前的同事，要么在家当了全职主妇，要么在公司当个小职员，要么和我一样，正在到处找工作，有几个倒是混得不错，可听到我的要求后，都吞吞吐吐地说：“言言，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地产公司的处境，大家都在裁员，哪里还会招人？要不你再问问其他人！”

万念俱灰的时候，董成又来电话了：“你先到我这里来一趟，就当散散心。”挂了电话，他又给我转了2000 块钱，说是机票钱。

拿着这钱，我再次去了西藏。

这一次，他带我去见了他的朋友。

这些人都是很早去了西藏、跟着西藏的发展，各自的身家也发了起来。

为了我，一个陌生人，这些人毫不犹豫订了当地最好的饭店，一顿饭下来用了将近一万块钱；然后又去酒吧，最好的位置、最贵的酒。

付钱时，几个人争着上前，掏出手机，一个随随便便的动作，几大千又出去了。

几个男人在一起，也会谈自己的烦恼，无非是孩子能不能去更好的学校、用什么途径出国、应该到哪里去买点房产。

他们的这些烦恼，在我看来，是物质富裕后的无病呻吟，和我这个还在为钱挣扎的人根本不是一个层级。

晚上，我躺在将近2000 元一晚的酒店的阳台上，看着满天的星光，心里开始有了一种迫切想要改变的愿望。

五、

第二天一大早，我敲开了董成的房门。

董成睡眼惺松的打开门，我看了看他，然后上前一步，一把紧紧地抱住他。

董成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他反手也抱住我：“你想清楚了吗？”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轻轻地点了点。

他笑了，拉着我退到了床边。

完事之后，董成拉着我上了街，给我买了一只古法金的实心手镯，一条项链。

我没有拒绝，开开心心地戴上。

我在西藏呆了五天，我们朝夕相处，有时一整天连房门都不出。

回锦城的那天，董成告诉我：“我给锦城办事处那边已经说好了，你回去就去报到。我转了20 万在你卡上，以后每个月我都会给你转一笔钱。我半个月会来锦城一次，我不能去的时候，你就过来。”

我有工作了，在我委身于董成后，有了一份新的工作，在办事处做一名文员。

工资不高，我也不介意，这毕竟不是我主要的收入来源了。

董成如他所说，每半个月就会到锦城来一次，我们在宾馆里共度周末；他不能来时，会将机票钱转给我，我以出差为由，飞到西藏去见他。

我也曾问过董成：“我们这样的关系，你不怕你老婆知道吗？”

“我们早就各过各的了，只要我每个月准时把生活费过她，她什么都不会过问的。”

我也知道，董成那群朋友，在法定的家之外，都还有一个小家，有的在内地，有的在当地罢了。

我和董成的关系已经维持了一年多的时间了，我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能维持多久，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曝露于天下。

我不敢想，也不想去想，就这样自欺欺人地过着。

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我利用董成的关系在西藏找了当地的货源，然后运营起我的淘宝小店来，六个多月了，小店的生意也慢慢有了起色。

2022 年6 月，1000 多万的大学生即将毕业，也意味着新一波失业潮的到来。如果放到一年前，我忧心不已，如今，我倒不再害怕了。

我用出卖自己的方式再就业了。

六、

这是我第二次见言言。

一年前我曾见过她，正是她焦头烂额时。那时她面容憔悴，眼睛红肿，完全没有往日职场人的精干。

这次再见，她彻底地变了样，妆容精致，两眼含笑，精神状态和皮肤的光泽活像一个30多岁风华正茂的女人。

“你现在过得好吗？”

“怎么说呢？如果只从压力上来说，我现在很好。从内心上来说，还是有些心虚和自责。”

这应该是她的心里话。

我认识的她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把世俗的东西看得很重。

“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这条路呢？”

言言想了想，问了我一句：“你觉得活着和尊严哪一个更重要？”

我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地往下说着：“你没有面临过绝境，你不能体会那种绝望。孩子要补习费，我拿不出来，妈妈要买药，我也拿不出钱来。那一刻，我想，只要能有钱，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可这是违背道德的事啊！”

“是啊，我也知道，所以不希望别人学习我。年轻的时候还是要多读书，掌握一门技能，到哪里都不会被淘汰。你看我，上了一个职高，混了几年出来，到这个年纪就知道，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以后怎么办？你和董成不可能一直这样啊？”

“不知道啊，走一步看一步吧。既然现在和他在一起，能借他的力的地方，我就会毫不手软，给自己留条后路吧，毕竟，我和他都清楚，我们的关系就是各取所需。”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我没经历过言言的绝望，光是道德层面的劝诫也不能改变她的状况，心里除了唏嘘没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