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孤独是忘了自己的呼吸,听见身边植物在拔节生长

文/傅安平

刚吃过中饭,就说要出去。母家没有惊讶,只是照例提醒我一句:外面的太阳和火一样,也要出去?

嗯,好久没出去了。我说。

所谓好久,其实才不过一个星期。

一星期没看到绿色和天空,我觉得那就已经是好久了。我的生命离不开绿色和天空,就像活着离不开吃饭和呼吸一样。

于是母家进来,帮我挪到轮椅上,推着我穿过门帘,堂屋,和大门。眼前然一亮,已经置身于五月的烈日之下了。

我恍如穿越过千山万水,才来到世界的面前。

五月的烈日,热辣辣的,晒皮不晒骨。邻居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看见我一个人坐在明晃晃的太阳下,喊道:天啦,你么跑出来了?

是啊,补钙呢。我有点骄傲地说。我也有离开寂暗的房间来到太阳底下的时候。当他们都在躲避阳光的时候,我却摊开身体来迎接它的热情似火。

现在,地上的野草离我是最近的了。之所以是最近,不仅是指距离,也指时间,或者还有心理。每次出来,我都会与它们静静相伴几个时间,中间无暇他顾。

我看见草在生长,草看见我在蜕皮。

不用太费力轻嗅,也无须微风拂荡,我就能闻出空气的味道,带着酸甜的味儿。其中肯定有花香,有草香,还有从阴蔽处散发出来的泥土味,和湿气。

这是五月的味道,宛如豆蔻少女的体香。

我从来没有忘记,在花园里某个地方,栽下一株月季,让它四季都在开放。

这是我心底的秘密。为了有一天能从上面摘下最鲜艳的一朵,献给她的面前。

每当我凝视那片开满花朵的月季时,我的眼里就会放出

那片光的含义总是如此相同,从少年到中年,一直没有改变。

女诗人埃德娜说,我要触碰一百朵花,却不摘取一枝。

只有我懂得她的一生,等待的秘密。这也是每个人心底不朽的秘密。

我经常坐在这里,一呆就是几个小时,与它们倾心而谈,注目相视就是我们之间的语言。

我见它们时一身舒畅,它们见我时一派妍艳。

你发现没有,当你孤独的时候,自然就会离你更近,而人离你更远。你也会和一株植物一样,默默生出缕缕根须,不断生长,在心里重新生长出昂扬向上的精神之苗。

那些小小的生长,就是维持我不断克服孤独活下去的原力。

几乎所有的作家,都会写几篇自己与自然、与植物深情交流的文章。

我相他们在写这类文章时,一定想到很多很多事情,比如生与死,爱与恨,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最后所有不得化解的困惑与痛苦,都要淡淡地化解在那几篇文章里,与这一场生命释然。

我们除了有生母,还有大自然母亲,她们一起养活了我们。我们只要向母亲倾诉,母亲就会用心倾听。

我们向自然的倾诉,其实比自己的母亲还多。自然能听懂我们的倾诉,包容我们的痛苦,陪伴我们的一生,最后我们还要回到她的怀抱。

我们应该把植物,看作是久已失散于人生海海中的亲人,虽然分别太久语言不通,但我们同样在察觉这个复杂的世界。

我们拥有完全相同的元素组成,差不多相同的物质结构,和一半相似的基因密码。

我们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天生就喜爱植物,喜爱自然。就像我们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共同存在于这个星球上一样。

我们的一生都在依靠植物的供养,我们最后也会把自己供养给植物。我们与植物是互相成全,我中有你,你中也有我。

坚硬的高楼大厦只会让人压抑,而一株鲜活的绿植,哪怕再小,也能让你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动,灵魂在高处。

这是生命在呵护生命。没有生命的东西,终究唤不醒生命。

我随意瞥了一眼那棵稠密的无花果,就知道它正在攒劲地活着。那一片片新生的叶子,每一颗嫩绿的幼果,都是生命在用心活着的证明。

就如同我也在攒劲地活着一样。

在能看到植物的地方,发呆也是幸福的,痛苦也能让人看到希望。

受疫情封城的影响,城市中很多人开始在家种菜,冒着芽的土豆小葱,原来也是如此可爱。按时浇水, 静静地等待,他们与植物相互治愈。

植物不仅能填饱我们的肚子,组成我们的身体,而且还以气味,以色彩,以美丽,以灵感,以精神,涵养了我们的一生,每一个部分。

植物确实是地球上最伟大的生命。

佛教认为植物虽有生命,但是没有情感和意识,不会和动物一样参与六道轮回,所以可以随便地食用。

可他们还是要敬称植物为“菜菩萨”,每吃一口都得心怀感恩呢。

有位叫基默勒的植物学家在他的《编香草》中说:他每次采摘一些植物作为食物或药物前,都会恭敬地询问植物是否愿意被他采摘,如果植物不愿意,他就不釆。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知道植物在回答说愿意或不愿的。他很像佛教徒。

那簇朱顶红开得多么傲娇,大喇叭一样的花瓣上一条条白肋条纹,都指向的花蜜,吸引着昆虫向花心飞去,为它授粉。

花儿运用它天然的能力,千娇百媚。那花瓣上各色美丽的纹斑,和女孩们穿着漂亮的衣服一样啊。

一棵嫩硕的蒲公英被我掐断了,断面马上分泌出液体,黏着我的手指。这是它对我的报复。

但是当我摘下那朵成熟的花时,它随风一荡,飞散出无数漂亮的小伞。这是它对我的奖赏。

一棵十的石楠因为太茂盛被砍了。三个月后,它的树桩上就长满了蓬散的新枝,宛如一簇火红火红的鲜花。

植物真是比人还傲娇。它们就要美给世界看!

这园里每一棵植物,都好像有亲戚,比如辣蓼和酸模叶蓼,鸭跖草和饭包草,佛甲草和垂盆草,牡丹花和芍药花,兰草和吊兰,野刺苋和反枝苋,蒲公英和苦荬菜……

我时时观察着它们,在我的眼里,它们没有一棵是孤独生长于世上的。孤独的只有人类。

我不喜欢拔除园中的野草,喜欢看着它们和花儿一样自由生长。但是我的家人为了不被人笑话,每隔一段时间就把它们挖得如同战场

但我知道,那些野草必定不会屈服,很快会重新蔓延成一片绿色。越是野生的植物,越是刚强。面对人类的战斗,植物永远都是一个整体。

三年前,我曾从路边掘回两棵红花酢浆草,栽在园里。结果在它们正要开花的时候,被家人当作杂草给锄了。

没有人知道,此刻我盯着那块草地,在想什么。我在为那两棵野草默哀,追忆它们的芳颜。

多年前,我曾从野外带回一棵佛甲草,没有栽活。没想到今年,相同的地方,它突然灵魂复活,长出两棵新佛甲草。

是的,植物皆有灵魂。只要你心里有它,它隔着百年也会有一天来到你的面前。

蒋勋说他找到了自然的秩序,也找到了他内在呼吸的秩序,“在这里,那些静得只能听见呼吸的日子里,我明白了孤独即生活”。

但是真正的孤独是忘了自己的呼吸,听见身边植物在拔节生长,和阳光下的天籁之音。

朋友从南方发来现场照片,让我看那枝繁叶茂的木棉。木棉是很聪明的树,年幼时树干有刺,用来保护自己;年老了就没刺了,和蔼可亲。

人类的很多智慧,都是从植物那儿学习来的。

没有一种植物不是先把根扎好,然后再用力向上生长的。

但许多人不懂得这个道理,还没站稳就喜欢往风中卖弄。

我认识园中的每一棵野草、树木,叫得出它们的名字。

这样,每次我来的时候,就如同会晤一位位熟识很久的老朋友。

一棵一棵的用心叙述这里的每一棵小草,花朵,树木,也许很絮烦,但陪它们每一位私语聊天,确实就是我现在的生活。

诗歌的本质是意象,本该随心而动,不刻求形式。能读懂的人,自然能从那闪动的字符中神会它的诗意。

就如我现在面对这片零乱的野草,这片随意与野性中充满了一种秩序:奋发向上!

相比人的一生睡睡起起,懒懒散散,植物的每一天都像是在永不停歇地怒放!

这世上没有一棵草想过放弃。

作家薛涛说,创作需要的一切大地都给予。这是对的。

也许这就是我总是渴望出来的原因。我总想要更加叩问明白。

斜阳移到林梢之后,该回去了。当我返回的时候,感觉把它们丢弃在黄昏和黑夜之中,于心恻恻不舍。

所以啊,若是有哒哒路过的行人,请你一定要稍微驻足,代我多看几眼墙边那娇艳的月季……

作者简介:傅安平,1974年生,湖北黄冈人。

(你会注意身边的植物吗?欢迎留言区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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