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李枫：枕着清风儿歇一会儿

阿杜把车稍稍一拐，就停到了老年大学楼头的林荫道上。他想都没想，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问“还去哪儿”，我说“不去了”。他扭过头，有点惊讶，意思是“怎么不走了”。我说“没事了，歇一会儿”。他还愣愣地瞅我，好像有点不敢相信。

是啊，这几天办一件公事，手续挺多，他开车拉着我东一趟西一趟地，脚没沾地儿。可也没担山没背河，我俩也没老掉渣儿，不至于累这样啊。可就是觉得累。

他“哦”了一声。我长出了一口气。

他下车，敞着前车门，躺到后排座上，我打开副驾驶旁的车门，凉快的风瞬时吹遍全身。我说：“正好，车里有水，大学楼里有卫生间，咱俩枕着小风儿歇一会儿吧。”车门大敞四开，我俩头不抬眼不睁，各干各的。

这几天，天气嘎嘎热，走在路上、坐在车里都觉得上不来气似的。这爽爽的风一阵阵吹来，好像分别了好多好多年似的，浑身透亮。那上一次或最后一次是啥时候遇到的呢？我想不起来了。可能是童年，对，是童年。对于大人来说，一些想不起时间地点的美好记忆都爱笼统地归为童年。童年，这个幸运儿本身不见得美好如霞如画，重要的的是，它的“人生初始地位”决定了它是一个过滤镜，是一条河流。它把不好的东西留在源头，虽不能消失，但被美好的河水不断冲刷，又涌进花朵、田螺和清风……一层层覆盖，它的水晶宫殿便传了一代又一代。

汽车埋在不规则的车队里，看灯、躲车、交警眼睛脚步双实线老人过道广告牌刺眼。开着空调的车，仍大汗淋漓。

嗯？香味，一股熟悉的清香味侵入我的半睡半醒。哦，是小叶锦鸡儿。这个树名挺陌生，挺奇怪，还有点拗口，我也是前几天在网上刚查的。在老年大学做兼职教师三四年了，每周都要在这条小道上走几次。春风一吹，路两旁像小提琴琴弓一样的树枝上就开始鼓包、冒绿牙，再过几天就开了满树娇黄的“小龙头儿”。哩哩啦啦，花能一直开到七月，不管早晚，花香，都淡淡的，离多远，和多少种树混在一起，我一下子就能闻出来。我们成了老朋友。

阿杜在后座上稳稳地睡着。旁边这座八层楼，仿佛是一座山，给我们遮火辣辣的太阳，又让我们靠着牢榜。风从楼前的林荫道款款而来，经过小叶锦鸡儿细叶的调理，风不大不小，不急不缓，爽爽朗朗。这是大地的蒲扇，不用费力，不用担心空调综合症，不用怕“邪风”招来口歪眼斜。蓝天白云下，我们和大地和树木和清风和树根下积存的雨水，同呼吸。

一个下午，我们枕着清风儿歇了一会儿……

李枫，1963年生，黑龙江省萝北县人。1984年毕业于黑龙江大学中文系。在文学艺术历史和大自然中去寻找并获得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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