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只剩我一人时,我竟只愿你们永世安好

《南寻·命》

文丨 周 暖

1

从见到馨宁那天起,刘氏夫妇的心没有一刻真正放下。

第一次见到馨宁的那晚,刘氏夫妇遣走了房内外所有伺候的人。

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他们的目标一致。

“你有仔细瞧她吗?”

“长得像吗?”

“不知道,不过女儿都像父亲,她应该长得像你吧。”

“你会不会认为我太狠心,没有母亲会对亲生女儿这般。” 刘夫人突然问道。

“我理解你。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我们还有三个未出阁的女儿,如果让人知道,当年我们不得长辈同意私奔未婚生子,她们三个就会毁了,没人愿意找这种人家结亲的。”

刘父重重一声叹息,若是被往来的生意伙伴知道此事,怕是合作关系也要受影响。

事情传出去终归不好听,各类关系皆受牵连。

他们对“从天而降”的女儿有感情吗?

自己也说不清,一边是从未相处过的孩子,一边是长在身边的孩子和白手起家的生意。内心的天秤在最开始或许已经倾斜了。

“在金钱上照顾照顾吧。”刘父说道。

“不能给得太多,否则她在平安县认识的人会起疑。”

“她看起来倒不像贪得无厌的人,挺有骨气的。”

“毕竟不是在我们身边长大的,脾气秉性未可知啊。”

两个人没有时间去责怪姐姐当年故意送走孩子,没有对“失而复得”的女儿有愧疚,更没想过让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在刘氏夫妇眼中,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高于馨宁的存在。

2

许未冬病后,加上吃药,家里钱粮紧张得要命。

这个男人的脾气却越来越暴躁,对白露拳打脚踢如吃家常便饭。

她白天不在家,不能时时护着白露。

常常早上出门给她梳洗干净,做工回来白露已灰头土脸,一身新伤。

馨宁脑子一闪而过刘氏夫妇的身影。

她晃了晃头,怎么不清醒了。

他们不待见自己,那天的态度足够明显,巴不得自己再也不要出现。

现在舔着脸去找,他们肯定看不起自己。以为自己是见钱眼开,巴结他们的钱。

可不去,白露和生活的开支,实在令她负担不起。

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初次见面的情形,馨宁心里就像被什么堵着,总是一口气不顺。

天一亮,她起身去找陆小露。陆小露总能在有些事情上替她出主意。

听明白来龙去脉的小露,立马说了句“去啊!”

瞧着许馨宁那纠结在一起的五官,她立马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

“你不就是怕刘氏夫妇说你是见钱眼开的人吗?怕他们看低你是吗?你想有骨气,想不靠他们,证明靠自己也可以活得好。可许未冬现在活着,你和白姨根本不可能过得好。他的病要是一直拖着,非拖死你们俩个。”

陆小露有时候有点鄙视馨宁所谓的自尊,老是高傲不可一世。

既然想了,证明自己根本是普通人,要吃要喝,有困难何必装清高。难不成别人求着帮你,还要顾着你的自尊和骄傲。

“你说的都对,可我说服不了自己。”

“你说服自己什么?”

馨宁突然站起来,情绪激动。

“说服自己他们为什么对我冷淡,为什么对我偷偷摸摸,都是自己的孩子,却区别对待!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找到亲生父母是件可耻的事吗?我没有想要他们的钱,也没有想回到刘家,为什么他们容不下我?”

终于说出了自己的不甘心。

陆小露白了她一眼,“许馨宁,你是大小姐吗?你不是,你在后巷刷碗赚钱养家,要照顾精神状态时好时坏的娘亲,要忍受继父的暴力。你是命苦的人,没资格问为什么。老天可怜你,给你条生路,你不牢牢抓紧,反倒有空在这感叹些无用的。想不通,有什么想不通,你根本不是他们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哪来的感情!容不下你?怎么叫容下你?满街贴告示,说你是刘家丢了的女儿?你面对现实好不好啊!”

许馨宁像泄了气的球。陆小露戳破了她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她对他们是有期待的,这种期待不是源于对白露和生活的嫌弃。

可能是糟糕生活里的一点希望吧,她渴望有人能给她力量。刘氏夫妇如果对她有丁点的疼爱和关心,或许可以支撑她走得更远。

可苦生活里唯一的一点小期待,还是被陆小露打落一地。

刘氏夫妇对自己早就有了定义吧。也对,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我去找他们。”

望着馨宁的背影,陆小露很气。

是不是身上流着高贵血液的人,注定和她这种长在脏胡同里的人不一样。

自以为高贵骄傲的人,真的失重跌落了,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从小她已习惯人的本性,什么善恶美丑,一日三餐,五谷杂粮,生病吃药,到头来不都为了钱活着。

许馨宁托了姑妈,刘氏和她约定了时间地点,要她去取钱。

木南寻在刘府外撞见馨宁那天,是她第一次去刘家拿钱。

3

木南寻有点对许馨宁着迷了。

他总是想要去找她,有好吃的想带去给她尝尝,看见下人做工,会想馨宁这几日不知辛苦与否,还有她的那个继父有没有又打她们母女。

一颗心悬着七上八下,想起与她斗嘴觉着开心,担心她过得不好又内心不安。

他“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说了声“走”,可吓坏了身边伺候的人。

他去酒楼找她,老板说她今日告假。

他又去了无名巷,她家的门正敞开着,母女两人在院子里坐着。

“娘啊,还疼不疼,今日不发热了,是不是舒服多了,等会我给你熬点粥喝。”

“余年从前经常带我去看戏,镇上新上的戏,我都是第一批看的人。”

“伤口都结痂了,下次要注意,受伤的地方不能沾水,会感染生病的。”

“余年还会买花生给我,说边看戏边吃花生最有意思。”

母女两人明明在对话,却各说各的。

门外有人,白露指着大门的方向,馨宁回头看到了木南寻。

两个人去了巷口说话。

“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不是几日没和我拌嘴觉得无聊了吧。”

“是你继父打的吗?不是说了有困难就来木府找我吗?”

早在打听许馨宁这个人时,她们家的情况木南寻也一并了解了。

馨宁撇撇嘴,苦笑一声。

“我的生活一直如此,这是常态,不是困难。没关系,还不需要到找人来帮忙的地步。”

“可你母亲被打得鼻青脸肿,听你的话她还发热了,这可大可小。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木南寻拉着许馨宁左看右看,满脸紧张。

馨宁有点疑惑,这样的行为过于过密,她立马退后一步拉开距离。

木南寻轻咳一声,说道:“下次有难来找我,这些钱你拿着,不许拒绝,别逞强。”

辛苦了,别逞强。

他总能抓住她内心脆弱的地方,给她可以示弱的理由。

握着手里的钱袋,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同样是给钱,为什么他的钱比刘氏夫妇的令她心安。

木夫人听下人说了木南寻最近的事情,又是到后厨洗碗,又是跑到无名巷那种脏乱差的地方。

他是着魔了吗?不顾自己身份,都在忙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要好好查查。

木南寻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许馨宁的生活中。

送粮,送钱,送日常用品,陪她在后厨洗碗,甚至夕阳美的日子,他会跑来找她散步。

他讲自己读过的书和见过的人,讲京城来人说的奇闻趣事。

馨宁好像从木南寻那得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能从疲惫的生活中得到短暂的喘息。

陆小露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你不会是在和木家公子交往吧?”

“你别胡说!”

“他三天两头地往你这跑,别说我,估计附近的人都知道了。你们两个什么情况啊?”

“聊得来,多说几句罢了。”

“不会过几天你就嫁到木府去了吧,刘家和木家结亲,你发达可别忘了我这个贫民窟里的朋友。”

附近的人都知道,是不是代表许未冬也知道了,是不是木府也知道了,是不是刘氏夫妇也会知道?

她沉浸在木南寻给予的快乐中,忽略了太多。

直到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事情仿佛在朝着一个充满危机的方向发展。

4

许馨宁开始躲着木南寻,但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还以为她又遇到难处。

“最近又有难事了?”

“没有。”

“那你为何脸色和情绪都不好?”

馨宁停了手里的活,在围裙上擦干手,有些话总要说出来。

“木公子,我和你之间是贫和富、高贵和卑微、上等人和下等人的区别,我们之间该保持距离,以后你不要再来了。”

“你怎么这么说?若是在乎门第,我一开始就不会同你聊天。”

这姑娘说的话,简直要气死他。

“所以,别来了。”

“你究竟什么意思?”

她糊涂了,竟沉浸在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中。

“我把话说得再清楚些。你送来的所有东西,对你来说是九牛一毛,可对我来说却要不停劳作才能获得。你说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让我了解这个世间还有那么多面,可终究它们是我遥不可及的。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对你好,还成了我的错?你可真是狼心狗肺!”

木南寻气得拂袖而去,暗自发誓再也不来找许馨宁。

“你带给我那么多快乐和力量,可是我不能拖累你。”

馨宁慢慢坐回矮凳子上,刷一个又一个的碗,“对不起”,她喃喃自语道。

这边回到家的木南寻,“咣”的一声关上房门,重重地躺到床上,气到胃疼。

刚打听到儿子最近对一个穷姑娘感兴趣,木夫人生怕儿子被设计,不想才几日,他就被气回来了,倒是省了不少事。

“我把他赶走了。”

下工的许馨宁去找陆小露,第一句话就吓了她一跳。

“什么?赶走?你把木南寻赶走了?为啥?”

“我得在事情变得更坏之前解决它。”

“赶走木南寻?你这什么烂方法?”

“我不能让谣言四起,不能让许未冬知道木南寻的存在,更不能让刘氏夫妇知道。”

“你怕许未冬去勒索他,那和刘家有什么关系?”

“上次我去刘家拿钱,在刘府外遇见他,他应该是随父母去做客的。如果刘家知道我与他过分亲密,怕是更容不下我,到时万一牵连我娘怎么办?况且,与我交往甚密对他的名声也不好。”

陆小露轻笑了一声:“许馨宁啊许馨宁,你动心了,生怕一个不留神伤到他啊。”

“是。”她望着远处,轻轻地说出了这个字。

早在陆小露提醒她之前,她就意识到了。

她自我保护意识那么强的一个人,接受一个男子的关心,喜欢听他说话,愿意同他肩并肩地走着赏落日,衣角轻轻碰到他,还会脸红心跳。

每次想到他陪她洗碗,对她说“辛苦,别逞强”的时候,她的心一度沉沦。

再笨,她也知道,这是男女之情。

她以为只要装傻不捅破这层窗户纸,自己就能心安理得地再多享受一会他的温情。

直到陆小露提醒她,她才惊觉,事情正朝着不可把控的方向走去。

他那样一个温文尔雅,举手投足充满诗意的男子不该堕入凡尘,沾染到她这样的小尘埃。

她是他生命中的小小过客,为他带去过些许快乐,已经足够了。

“我很多时候都没办法理解你,你的骄傲和自尊,你的担忧和焦虑,做人为什么不能自私点,为自己多着想不好吗?如果你真的和木南寻在一起,带着白姨过好生活不好吗?”

“木家会同意?不会的。私奔吗?那时木南寻背负着骂名,与父母分离,他一生都不会快乐,这不是他该承受的,我只是让他的人生回到该有的轨道上。”

许馨宁摇摇晃晃地走了,陆小露还是看不惯她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几日来,木南寻茶饭不思。

虽然那丫头气到他胃痛,可怎么也狠不下心打消去见她的念头。

再去见她一次,如果她还是气我,便再也不见了,嗯,最后一次。他在心里默念着。

去的路上,竟瞧见一位妇人带着许馨宁往隔壁县的方向走。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发现的样子。

他猛然想起刘府在那,上次馨宁在刘家后门拿钱的场景,好奇心驱使他悄悄地跟在了后面。

木南寻看见她们走进了一家茶楼。随后看到刘老爷也进去了。

许馨宁,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他想知道。

可他上不去二楼,二楼被人包下了,只得等许馨宁出来,才能问个清楚。

5

“这些钱拿着吧,听说你继父的病越发严重了。”

这次是刘氏夫妇主动提出要给钱,让姐姐替他们约了馨宁见面,来人是刘父。

许馨宁的手指在桌下不停地互扯着,动作一停,她抬头。

“谢谢。”

“需要帮忙就直接说,不用不好意思,怎么说也是父母子女一场。”

“我若自己熬得过去,绝不会来麻烦你们。最近确实没办法负担起开支,才能麻烦你们。”

“看得出你是个要强的孩子。”刘父似乎比刘母更容易让馨宁接受。

两人面对面坐着,除了钱,连一句别的话都没有。

“别怪你母亲,她有她为难的地方。我们在时,你有麻烦就来找我们。倘若哪天我们不在了,你也别怪我们。”

刚刚才建立的那一点温馨,又被打破了。

许馨宁是听懂了的,他想说的其实是,他们不在了,不要去找他们女儿的麻烦。

“你放心,我不会给任何人找麻烦,这世上同我相关的只有母亲白露一人。”

“我的意思……”

“我回去了,您也回吧。您是有头有脸的人,被人瞧见与我见面,会有闲言闲语。”

刘父沉默,转身欲离去。

“父亲,保重身体。”

男人定在原地,半响挪不动脚。

馨宁绕到他面前,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他的手也不是养尊处优的,布满老茧,年轻时应该吃过很多苦。

她握他的手,似乎是在割舍,为这个错综复杂的事件划上句号。

刘父第一次认真地和眼前这个姑娘对视,她的眼睛很干净,却有岁月留下的沧桑。

“我走了,保重,再见。”

许未冬的病越来越重,白露的精神和身体也越发变差。她总觉得那一天快来了,世间只剩下她一人。

一出茶楼,她就看到了木南寻。

他发现了,或许这更好,可以让他更快死心。

两人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木南寻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他在等她的答案。

馨宁没有任何隐瞒地将事情和盘托出,留下木南寻一脸错愕。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人生。”

“血浓于水,认祖归宗是天经地义的。对了,我父母和刘家关系不错的,让他们去劝说劝说可好?”

“木公子,你活在真善美里,便以为人间处处是温暖?人性的本质你了解多少?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你又懂得多少?你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也对,被保护得太好,根本不懂人心叵测。”

“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的内心……”

“你没经历过我的一切,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地理解我。算了吧,木公子,萍水相逢,就此打住吧。”

许馨宁转身就走,不再给木南寻任何说话的机会。

6

那日分开后,木南寻便再没来找过许馨宁。

今年难过的事多,受了虫灾,连粮食都紧张起来。

粮钱变得越发紧张,可馨宁没再去找过刘家。刘家托人送来的钱,她也没收

许未冬的大部分时间在床上度过,走几步路都喘得要命,大夫说快不行了。

好的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打白露了。可白露的精神状态很错乱,常常连现在是哪一年也搞不清楚。

一月后的一晚,木南寻突然又出现了。

他清瘦了很多,眼神里少了往日的神采。

“我试过了。没有你,日子寡淡无味,做什么都没意思。不见面的时候,只有想起同你一起的日子,才能有些许安慰。你对我很重要。”

不见面的日子,彼此都不好过。

木南寻气她恼她,可气消了,脑中反复想起的是她的柔弱、不易和懂事,还有和他拌嘴逗趣的样子。

思来想去,找不出一点和她决裂的理由。

木夫人替他安排相亲,知书达理、温婉可人的姑娘那么多,都抵不过一个她。

她们奉承、顺从、崇拜、仰慕他,他却时时想起自己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的场景。

原来,她已成为他心中的独一无二,再耀眼的珍珠也比不得。

许馨宁叹了口气,她以为他已经放下自己了。

“木南寻,你想过以后吗?”

“以后?”

“你会洗衣做饭,收拾家务,照顾病人吗?你知道现在粮食蔬菜和柴米油盐的价格是多少?知道现在一匹布能做几件衣服,房子的租金一月是多少吗?如果不能再睡软塌,要在漏雨漏风没有碳的屋子过冬,你受得了吗?要你双手常年浸泡冷水,关节疼痛手指发胀,布满老茧,能接受吗……”

木南寻的脑子来不及接收这么多假如,他没想过。

“你不要告诉我,这些事都是下人做,轮不到你。可若你执意同我在一起,你父母不会同意,而后就要过上我说的生活。时间久了,你会埋怨,会责怪,会想念你的父母,会恨我耽误你的锦绣前程。”

“你说的这些都不会发生的。我父母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们也会心疼你的,这些假设根本不会发生。”

他被保护得太好,许多事根本理解不了。

“五日。五日后我在做工的那家酒楼后巷等你,你告诉我答案。若你当真能说通你父母,你可愿带我和我母亲一同离开这,去别处生活。”

“去别处生活?”

“是,你不敢?”

“为你我敢,五日后见。”

临走前,他用力地握了握馨宁的手,不知道是在给她心,还是在给自己信心。

馨宁替他理了理衣服,轻轻拥抱了他。

“记得我曾和你说过的话吗?如果有人对你好,生活也对你好,要好好珍惜。”

“记得。”

“去吧,五日后见。”

“嗯!不见不散。”

来找馨宁的陆小露目睹了刚刚的一切。

“你要和他私奔?”

“谁私奔会带上母亲。”

“那你?”

“他不会去的,也说服不了他父母。五日,足够他想清楚。”

“你骗他?”

“许未冬怕是熬不过了,大夫说只这一两日的事,到时我会带着娘亲离开这。”

“离开?你要去哪?”

“不知道,现在这里闹灾荒,粮钱紧张得要命。或许别处会好点吧,我想带她换个环境,让她在剩下的日子开心点。一直没和你说,她的身体也不太好了。”

陆小露最近打了几份工,早出晚归,有段时间没见到馨宁。

这么一小段时间,她沧桑了很多,活得像个空壳子。

“你骗他?如果他真的去了呢?”

“他不会去的,他去了,我也不会去的。”

“如果你后悔了呢?”

“我不会后悔的。我们根本不是一种人。”

有那么一点坏心思涌上心头,陆小露突然很不想看有情人终成眷属。

虽自小是朋友玩在一起,可她一直不喜欢许馨宁骨子里的骄傲和那所谓的自尊。

如果她后悔,最终去了约定的地点,如果她猜错了,他最终也去了。

就算短时间内得不到父母的谅解,可木家怎么会允许木南寻流落在外,万一他们接纳了她呢。

凭什么她这么努力都得不到老天的青睐,许馨宁却能轻而易举的得到。

7

满怀信心回到家的木南寻,瞧见母亲正在前厅等着他。

她好像老了,鬓边已有白丝,精神状态不如前几年,可无论多晚她都会等他回来。

他回来,她才能安心的睡。如果他走了,母亲会怎样。想着想着,脚步突然变重变慢。

他叫醒母亲,陪她回房,见她躺下,才放心离开。

平时,他从未留意,这么晚了,后院的下人还在干活。

两个丫鬟一人拿着被罩的一端,使劲地拧干上面的水,再挂到竹竿,用手轻轻将褶皱的地方拉平。

还有七八个人,每个人坐在小板凳上,一点一点地洗盆里的衣服。

她们几点入睡?清晨还要早起,身体吃得消?

他走到厨房,发现还有人在刷碗,清理杂物,打扫灶台,满脸倦容。

原来,这间大宅里的人都那么辛苦。

刚刚见到馨宁时建立的那点自信,正在瓦解。

整晚,木南寻都没睡,天快亮,才眯了一会。

“怎么,昨晚没睡好吗?”

早饭时,木夫人看着儿子眼下的乌青,有些心疼,人最近瘦得厉害,现在又睡不好。

“嗯,可能昨日茶喝多了。”

“你呀,若是日后成家了可如何,要找个细致的人。你父亲京城来的故友,带了许多大家闺秀的画像,等下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一定要京城的女子才好吗?家境普通的姑娘也未必差。”

“你是我和你父亲的骄傲,我们花了多少心思栽培你,你父亲告老还乡后,每年又花多少心思和金钱维系关系,为的就是你的前程。”

“可是……”

“南寻,你是锦衣玉食供养大的,普通的姑娘帮不了你不说,还会拖累你,难道你要过洗洗涮涮的日子吗?你以为普通人家的姑娘能和你谈诗书论古今?她们只会同你为了丁点的柴米油盐钱计较。”

木南寻犹豫了,见到下人的生活,听到母亲说的话,突然对未来充满了担忧和确定,莫名心慌。

他几次想开口说馨宁的事情,都咽了回去。他退缩了,懦弱了。

第三日,木夫人收到一封匿名信。

信上说,木南寻欲与一许姓女子私奔,并附上了两人约定的时间和地点。

木夫人奇怪,联想到之前儿子种种奇怪的行为,还有那个她未来得及调查的女子。

尽管不愿相信,可还是要稍作提防。

她儿子的锦绣前程,怎么能被一个无名女子毁掉。

就在陆小露送匿名信到木府的那天,许未冬过世了。

一回到家,便听到巷子里的邻居们在议论纷纷。

她有点后悔了。

为什么要送那封信到木府?

陆小露自己也不知道,她承认自己妒忌了。

也许是羡慕山穷水尽的许馨宁居然是高贵的刘家之女,也许是嫉妒木南寻对她的爱恋,又或者是气自己无法拥有许馨宁那样的 “骄傲和自尊”。

总之,她不想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

虽然,许馨宁说她不会去,木南寻也不会去。

万一呢,万一他们两人后悔了,见面了,一鼓作气逃跑了呢。

她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凭什么上天总会派人来拯救许馨宁,自己却没有被眷顾丝毫。

许馨宁坐在院子中间,折金元宝,许未冬的身后事总要办完。

“你来了?”

虽低着头,可听脚步也知道是谁,毕竟从小一起长大。

“嗯。你还好吗?”

“之前不是说过这一两日的事吗,事情处理完,我就带娘亲离开。”

“你真的打算走了?嗯,和木南寻一起?”

“我和我娘。”

“你真的想好了?舍得?”

许馨宁放下手中的元宝,“当做是场梦吧,累了,而且现在粮食紧张得要命,留在这我和娘都不一定能活得下来。”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看缘分吧。”

陆小露坐到旁边的凳子上,陪馨宁一起折元宝,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8

第五日,木南寻没有按照约定去见馨宁。

木夫人奇怪,自己做了诸多准备,想来怕是谁的恶作剧。

事实是,他害怕了。

那日,看到厨师买菜回来,上前询问菜价吓了一跳。

他们家一日的饭菜钱,差点赶上馨宁后厨洗碗一个月的工钱。

倘若三人真的离开,该怎么生活。他好像真的没有赚钱的能力,何谈照顾人。

他不想离开了。

从出生到现在,他过的都是被人伺候的生活。两耳不闻窗外事,满眼皆是生活的美好。

他为什么喜欢馨宁?

因为从没人顶撞他?没人和他对着干?是馨宁带他见识到生活另一面的样子?还是有人因为她和他见到的姑娘都不同?

内心乱成一团,时间越临近,他越怕。

他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等到太阳当头,等到夕阳下山,他还是没有出门。

馨宁可以理解的,他安慰自己。

她说过,如果有人对自己好,生活也对自己好,该好好珍惜。他听她的话。

过几日,他再去和馨宁解释,她肯定明白他的。

这段时间,他可以试着说服父母,如果他们同意了。这样就不用逃跑,馨宁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同他一起生活。

失约的那一晚,木南寻睡了很好的一觉。

处理完许未冬的身后事,馨宁退掉了房子,简单收拾几件衣服,准备带着白露离开。

她去和陆小露道别。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你真的想好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木南寻来找你呢。”

“小露,谢谢你,其实这些年还好你在身边,许多我不想接受的道理,都是你说给我听的,你让我更清楚地活下来。如果他来找我,你怎么说都行,已经不重要了。”

她从怀里拿出了对簪花,放在小露手上。

小露记得,卖簪花的店她们路过几次,因为价格贵舍不得买,可这对簪花她最喜欢,一直在存钱,打算生辰的时候送给自己。

“赶不上你的生辰了,留个念想吧。”

许馨宁和白露就此离开了平安镇。

你会怪我吗,陆小露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

两人走后不到十天,木南寻果然找来了。

发现房子已换了主人,他去找小露。

“她们去哪了?怎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发生了什么?”

“木南寻,那日你去了吗?”

“什么?”

“馨宁和你的约定,你去了吗?”

他咽了下口水,陆小露知道他没去,最了解他的还是馨宁。

“她带着白姨走了,我也不知道她们去哪了,应该不会回来了。”

他呆呆楞在原地,怎么也没想到,馨宁会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他的失约。

不能再见了?

这就是他们最终的结局?

街上在疯传,说木家长子木南寻为爱离家出走,木夫人已经病倒。

陆小露站在寻人榜前,呆若木鸡。

怎么会这样,最初她只想把事情搅黄而已。

而许馨宁带着白露一路南行,路上白露又病了一次,本来没多少银子的母女俩晕倒在了孤独客栈门口。

9

一场雨下了那么久,久到馨宁回忆完所有的事。

“你说他们还记得我吗?我的亲生父母,还有木南寻。”

思念本是乖乖的躺在馨宁的腿上,突然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大梦一场空,孤影照鸿雁。清茶慰岁月,静坐听时光。”

馨宁低声自语,抱着思念往里面走去。

“都无妨。各有各的命数。”

世间只剩我一人时,我竟只愿你们永世安好。

——(未完待续)—————————————————————————————————————————————————————————————————————————————————————————————————————————————————————————————————————— 作者 | 周暖

在故事里找人生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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