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平｜难忘快乐的谎言

难忘快乐的谎言

◎高一平

国庆节和中秋节，每隔十九年会重合在同一天，但也存在农历置闰的情况下，间隔十九年后，两个佳节会有隔天而至。十九年前的今天，也是国庆遇到中秋，那年的今天，我一生不会忘记。

那年的春天，我没有留住我的父亲，他走了，安详地睡过去了。

经过一个伤心欲绝的夏天，中秋节就要到了，听哥哥们、姐姐们电话里给我说，母亲在父亲走后，始终不肯离开和父亲在一起生活的小房子。哥哥们、姐姐们想请母亲去他们家过中秋节，母亲表态说谁家也不去，就想一个人在小房子里过节，因为那小房子里有“老头子”的味道。

身在军营里的我，听说后，心中很不是滋味，年近而立之年，不要说成家，连个女朋友也没有。接母亲来军营过中秋节，分明是很不现实的。

“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我想父亲走后的第一个中秋团圆节，不能让母亲自己一个人过。既然母亲愿意在那小房子里过节，那我来顺从母亲的意愿，请假回老家陪她老人家，给母亲做一顿好饭，帮着收拾一下家务。

我这个从小又会当儿子、又会当女儿的老幺，会当儿子，是因为从小被父亲教会给劳累一天的父亲、母亲捶捶背、揉揉腿，放学回家，就要给家里饲养的牲畜割回够吃的草，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还要捡拾废品，换钱贴补家用；会当女儿，是因为从小被母亲教会缝补衣服、拆洗被褥，生火做饭，擀饺子皮、包饺子等女孩拿手的本事。

双节同至的那天上午，事先没有告诉家人，我坐大巴车回到了老家县城，准备转乘路过老家村庄的大巴车。因为老家县城到我老家村庄有段公路在修路，加上节前刚下过一场秋雨，所有路过老家村庄的大巴车都改变了路线，绕行路线均不经过老家村庄。

归心似箭的我，正在想怎么才能回老家村庄呢，有个小面包车司机走来对我说，我送你吧，不过租车钱要贵很多。我明白这是所谓的“黑出租”拉客呢，恨不能即刻回到母亲身边的我，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小面包车司机很熟悉老家的乡村道路，专抄近道，无论是石头沙子铺垫的路，还是泥泞不堪的土路。在接近老家村庄，一条平时乡亲们下地劳作的土路上，迎面来了一辆货车，小面包车司机为了避让，将车尽可能的向路边行驶。

突然，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我，感觉到车体在倾斜，在向路边沟里倾斜。我正惊诧间，面包车快速向沟里倾倒，副驾驶门锁由于老旧，竟自开了。

来不及防备的我，被瞬间车体倾倒的惯性摔了出去，趴在了地上。紧接着面包车侧倒，车头部位压到了我的左肋，将我整个上身压扁了，我感觉到了死亡的窒息，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我整个人没有力量可以活动身体，努力睁着双眼，看到了沟边庄稼地里的玉米，因为当时整个身体是侧向沟边玉米地的，视界偏低，只能看到一棵棵玉米的根部，看到玉米根部萎黄的叶子，想喊话，却什么也说不出，那时双肺已被压扁，不能够呼吸了。渐渐地，双眼开始模糊，眼前玉米萎黄的叶子也变得图像混浊，听力也逐渐变弱，大脑意识开始变得恍惚……

想早点回家陪母亲过节的急迫心情，没有了。恍惚间，大脑不由自主地开始了臆想，想到了春天去世的父亲，心里暗自高兴了起来，开始默念着：大大，您现在哪里呢？我来找您啦，我来陪您，您不再孤独了……

面包车司机受到惊吓后，很快反应了过来，意识到了我的处境非常危险，便大声朝四处喊“救人、救人！快来帮忙救人啊！”路过的和在田地里收割庄稼的乡亲们，纷纷扔下手中的活计，向我跑来。淳朴善良的乡亲们立即想到了一块，那就是抬车救人，有人意识到我的上身已被车体压扁，不能生硬地拖拉，众乡亲将车头部位抬高一些后，几个乡亲一起协力将我从车体下慢慢地移了出来。

当我整个人从车下移出来后，本能的恢复了呼吸，听力有所变好，恍惚的大脑意识重又恢复正常。那个时候，感觉特别需要空气，声音微弱地给身边的乡亲们说：“别碰我，我需要呼吸、我需要空气。”眼睛想睁大一些，但感觉使不上劲，想大点声音说话，但没有力量。

有乡亲认出了我，打电话给了我的大姐。

大姐听说后，腿肚都抽了筋，连忙雇了个有小货车的邻居，开车找到了受重伤的我。当大姐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了大姐脸上的泪水。在众乡亲的帮助下，我被抬到了小货车的后排座位上，大姐上了车，也坐在后排座上，听一位好心邻居的嘱咐，将我的上身搂在怀里，一只手用力托在了我的后腰部，大姐肘部顶在自己的肚子上。到了医院后，听医生说，那位邻居的嘱咐，对我的生命安全至关重要。

在市人民医院里，挂号、拍片，检查、诊断是车体倒在我上身的冲击力，造成右侧锁骨骨折，骨茬扎进肉里4公分，离右肺叶只隔0.5公分，还有3根肋骨骨折，医嘱要做手术治疗。

我想起了双节同至，这天回老家的初衷，我要陪母亲过节呢！“大夫，我不做手术，能死吗？”我问大夫，大夫回答我：“不敢保证。这种情况，最好是住院手术治疗，比较保险。但不做手术，也可以做体外固定，首先是要手工把你骨折的锁骨骨茬从肉中拔出，再在体外手工推拿对接，体外打固定带，需要长时间注意防护受伤部位。”我明白了，我是可以回部队医院进行体外手工治疗，不是非要在老家住院手术不可的，是可以回去陪母亲过节的。我让大夫给我开了两天的止疼药。

我把X光片和医嘱，用袋子装好，放进了我随身包里。给大姐说：“大夫说不要紧的，开点药回去吃就可以啦，咱们回家吧，快乐庆祝双节。今晚把母亲接到您家里，告诉母亲，就说她的小儿子回来了，回来陪亲人们快乐过节。我回家前，在部队训练时，不小心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的。再把哥哥们、姐姐们等亲人都叫到您家里来，既要庆祝国庆节，也要庆祝中秋节，来一次圆满的双节快乐。”

母亲被接来大姐家，我送上了给母亲买的礼物，一件过冬小棉袄，“娘，节日快乐！儿子也是您的小棉袄，请笑纳。”母亲开心地接过礼物，立刻穿在身上，试了试，冲着我说“嗯，这儿子没白疼啊！”乐得母亲笑了起来。“这两个节日凑一起，你也回来了，咱家团圆了，但还不是大团圆（母亲对我年近而立之年未成家，耿耿在怀），今晚你陪你姐夫喝两杯。”“好的、好的。”我赶紧答应着。

饭桌上，我只是用左手拿筷子，用左手端杯（奉母亲之命，我陪喝了一瓶啤酒）。母亲始终看不到我抬起右手，右臂一直耷拉着，就问：“儿子，你伤得严重吗？”“不重，就是训练的时候，被车挤了一下右手，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我使劲将手往袖子里收，不让亲人们看见。那个时候，整个右臂和右手全是瘀血，全手掌是黑青色的，右臂是麻木的，但右肩是剧疼的。

大姐的目光一直是游离的，我也清楚地看到了大姐眼中有泪光在躲闪。每当我和大姐对视的时候，我就使劲眨一下眼睛，生怕大姐忍不住说出车祸的事情。

大姐，我人生第二个母亲一样，她最终还是没有“出卖”我，全家亲人在欢天喜地的气氛中结束了团圆饭。饭后，母亲执意要回自己的小房子休息，“娘，我今晚不能陪你回去休息了，这段时间训练任务重，我太困了，想在大姐家早点休息，部队还有任务，我明天就得赶回部队去。”“好吧，儿子在你大姐家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我来送你。”

大姐去送母亲回小房子休息了，我把医嘱告诉了大姐家外甥，我在没有做体外固定的夜里睡觉，必须要有人在床边看护，以免睡觉时翻身压到锁骨骨茬，锁骨骨茬如果扎破肺胸膜和肺泡，积气和瘀血进入肺膜腔内，会导致气血胸，窒息而死的。比我小八岁的大外甥，坐在床边守护了我一宿。

第二天，在母亲的关心嘱咐下，在大姐不放心的注视下，我快乐地坐上了返程汽车。

母亲也离开我三年了，从小不敢也不肯撒谎的我，那是唯一的一次，为了母亲过节快乐而撒了谎。今天，我想对天堂里的娘说：娘，对不起！原谅儿子十九年前给您撒的谎吧！今天，又是双节同至，普天下都快乐，您和我父亲也是快乐的。对吧？！

（编辑：高一平）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高一平，本名高玉禄，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市散文学会会员、主编助理，烟台市作协会员。山东高密人，1974年8月出生，1992年12月入伍，2015年11月参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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